《芋香记》
巷口的木棉树又开花了,火红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,像极了蒸笼里溢出的甜香。晨光微熹时,沙坡尾的老街便醒了,竹屉掀开的刹那,白雾裹着芋香漫过斑驳的砖墙。有位驼背老者坐在条凳上,颤着手将琥珀色的团子一剖为二,热汽忽地模糊了他的老花镜——这哪里是寻常点心,分明是闽南人用百年光阴熬煮的相思引子。
【一】芋苗记
闽南人总爱把故事种在土里。道光年间的同安乡野,有株芋苗从新坟里钻出,叶片上还凝着未干的泪。下南洋的丈夫死在槟榔树下,守家的妻子倒在秋风里,族人把这两条性命并作一株\"槟榔芋\",从此闽南的泥土便多了分苦味。这苦味后来被个解甲的将军尝出来了,他拿刀的手改握竹铲,将芋泥捏作盏,填进虾兵蟹将,倒扣过来竟成了金元宝。乡人传说,那第一笼芋包蒸熟时,海边的相思树一夜开了花。
展开剩余64%【二】庖厨记
真正的老饕晓得,芋包是要用耳朵吃的。上好的槟榔芋在石臼里捣作云絮,需听得\"噗噗\"声如鹭鸟入水;五花肉丁在热锅里跳踢踏舞,油条碎与虾壳在陶瓮里说悄悄话。最妙是掀笼盖那声\"嗤——\",像老厦门人打招呼的尾音,拖着长长的海风味。某年台风天,见\"芋包嫂\"的第三代掌柜立在雨里护着蒸笼,问他缘由,答曰:\"怕蒸汽声断了。\"
【三】饕客列传
沙坡尾的猫都认得芋包香。清晨排队的队伍里,常有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突然蹲下,对着手机喊:\"阿嬷,我闻到咱家的味道了!\"去年有个花白脑袋挤进店来,连吞三枚不歇气,酱汁顺着皱纹流到衬衫上。后来才知是侨居柔佛四十年的老厦门,他抹着嘴说:\"南洋的芋头会唱歌,但只有这里的芋包会哭。\"
【四】草木稗史】
《闽小记》里写槟榔芋\"通九窍\",老中医却说它能黏住游子的魂。芋包里的仔姜片最是玄妙,初嚼辛辣,回甘却甜,恰似人生况味。某日见邻桌稚子将芋包捏成小船,他母亲忙按住:\"傻囝,馅料会漏掉乡愁。\"
【尾】
暮色漫过骑楼时,蒸汽在玻璃上画着地图。那些琥珀色的小山包静卧笼中,腹内藏着八闽山海,表皮沁出细密汗珠。忽忆起郑板桥题画诗:\"咬定青山不放松\",这芋包何尝不是闽南人咬住光阴的齿印?愿每个漂泊的黄昏,都有盏温暖的芋香,为你标刻回家的航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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